【代投】夜访

王佳燕_waity..

夜访

那个有着苍白皮肤的少年在昏暗而狭长的廊道里走着，高档的皮鞋在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铿锵有力的声音，黑色的地面照出他尖锐的下颌和精致的五官。金色的丝线在天鹅绒的外套上盘旋着虬曲着，白色的蕾丝袖口衬出他纤长的手指，以及食指上那颗红宝石戒指。

那是一双钢琴家的手，毫无疑问。

金属的门把如同缠绕的花蔓，在他的手心里却是凄凉的冰冷，少年小心翼翼地拧开，疏于护理的门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房间里床上那个本已奄奄一息的苍老女人却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她向那片昏暗的虚空伸出枯槁如树枝的双手：“Cedric，呵，Cedric。”Cedric，Cedric，老妇人颤抖的双唇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贪婪地感受着舌尖的每一次震颤。

门的另一边先是那握住门把的手，接着是肩膀，缓缓地露出了少年微笑的脸，以及他那双诡异而美丽的眼睛，如同一潭井水，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我从维也纳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了，”他的声音柔软得如同晴天时的云彩，在寂寥的烛光间漂浮，“Maria，我回来了，来见你。”他缓步走到老妇的床边，轻轻地握起她的手，小心得如同端着捷克出产的水晶酒杯。

“那些谣言是真的，岁月对我是如此刻薄，而她却无法在你的脸上留下一道痕迹，Cedric。”Maria的声音颤抖着，而她颤抖着的手却这样抚上少年的脸，一寸一寸地探寻着他的轮廓和骨骼。

“为我，再弹一曲吧，和那个时候一样。”

Cedric坐到那架放在卧室里的黑色钢琴前，熟练地打开琴盖，微笑着朝垂死的病人示意，双手放到钢琴上轻轻弹奏起来。当黑白交错的音符化成一潭圣水，当混沌高低的旋律融酿成一杯酒浆，华丽的音符却带上了诡谲的寒气，黑白色的琴键也幻化成了森森白骨与凶悍的黑蛇。

垂垂老矣的Maria却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深秋夜，有个少年微笑着将她因为慌乱而丢失在舞会现场的包还给她。月光照出他苍白而美丽的脸，以及他戴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那个在舞会上弹钢琴的少年，笑得似乎可以穿透心扉。

Cedric，小姐，这是我的名字，如果您想记得它的话。少年说，然后消隐在夜色中，如同未曾出现过一样，忧伤而美丽得如同在如墨的深夜中流连徘徊的灵魂。

很多年过去了，她老了，他却依然年轻，美如狄俄尼索斯的雕像。她感到自己的每一条血脉都在为他而跳动，Cedric，Cedric，这就是她心跳的节奏。她曾经看到他尖利的獠牙刺进动物的血管贪婪地吸食着，她知道这是个诅咒，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跳下地狱。

即使以鲜血为食，你却依然美丽而忧愁，Cedric。

Maria苍老的身体突然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她的声音如同黑暗中哥布林的嚎叫：“Cedric，带我走，带我走。”少年停下演奏，坐回她的床边：“不，我不能这么做，Maria，这是罪过的。”她疯狂地扭动着自己枯槁的身形死死地抱住少年单薄的躯体，她的下颌硌得他的锁骨生疼。

Maria努力地拥抱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把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

你的心脏，你的脏肺，你的脑浆，你的每一寸每一尺肌肤，每一点每一滴血肉，那是我永无机缘拥吻的事物。

“Cedric，我是如此的爱你呵。”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背脊，一遍一遍地重复着：My Appasionata. 语调温柔得如同唱着一支久远的歌谣，直到肉体在他的胸口慢慢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