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固定电话的叫嚣声在整个楼层晃荡,各个办公桌前的人却仿佛丝毫没有听见,可见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
“小牧!快把这篇稿子交给老徐审!审完之后你马上送去陈编辑那里!”魔女从办公室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扬着一个文件夹,对着一个人在茶水间泡茶的郑牧发挥着她特有的人见人怕的狮吼功。
被点到名字的郑牧认命地冲到魔女前面,“师傅——”刚想开口询问一下几点之前交给陈编辑,却根本来不及问出口就又被魔女彪悍的嗓音噎了回去。
“现在的实习生怎么这样!真是越来越懒了!又不是养着吃闲饭的!”说罢也没理睬郑牧,哗啦进了办公室,甩上门,门缝间还漏出一句,“快点!”
郑牧做了一个深呼吸,强力地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更年期加上老公和小三跑了,我要宽宏大量地原谅她,我不生气不生气。转身跑去老徐的办公室。
事实上,郑牧是错的。虽然魔女虽然是为了老公和小三的事情脾气不好,但却是她老公求着悔过,不想魔女大人和他离婚,而且魔女的年纪也没到更年期的程度。至于郑牧自认为自己宽宏大量,那更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也许大多数人都觉得郑牧一直和和气气的,也不爱计较,却只有闺蜜陈岚直道出关键,郑牧越是表现地越是无所谓,实际上却是越放在心上,耿耿于怀。
时针指向了数字九,却不是早上九点,而是晚上了。15楼漆黑一片,只剩下郑牧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还有电脑显示器的幽蓝的光芒。郑牧专心于电脑前,忙着把魔女交代的采访的声音文件做成文字稿。
此刻,郑牧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但是她宁愿快点完成后,回家随便吃点。因为实在不想出现像前一次一样,出大楼吃完晚饭后,保安却已经锁了门的情况。
自古以来,上位者都喜欢虐待下级,就像多年媳妇熬成婆,熬成了婆便要实行权力,虐待媳妇,如此形成的恶性循环在职场也不例外。
于是,作为大学刚毕业,来到第一日报的实习生郑牧来说,现在正处于难熬的小媳妇过程中,面对魔女婆婆的责骂只能阿Q地安慰自己,而作为新人,说是实习,事实上也不过就是茶水小妹的工作。不,或许还应该加上免费快递员,不吭声出气筒,午餐外卖员,清洁阿姨的工作。面对前辈的吩咐,郑牧不得不谦逊地接受,并且虚心地完成。而魔女最近又是心血来潮,让郑牧做起了听声音打字的打字员工作。
“呼——”终于打完了。郑牧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打了个哈欠之后噼里啪啦收拾起了桌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通通装进麻袋一样的挎包便关了灯锁了门,坐上电梯下楼。
本来是出了大楼的正门的,却刚好想着是不是在底楼便利店买些零食垫垫肚子,转身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大楼停车场的侧门那里有两个人影,背对着自己的是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看不见正面,但是只是看背影身材,还是很合心意的。也就是说,符合郑牧的审美。
正对着自己的女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因为被男人挡着,所以只能看到窈窕的身线。长长的大波浪发丝尽显女性柔美,远远看见的高跟鞋,不知道有多少厘米。揉了揉自己刚及肩的长发,看着脚下踩的阿迪,不由得叹了口气。等到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叹息,郑牧敲了敲自己的头,暗自道了一句,想什么呢!
等郑牧从便利店里出来,已经看不见侧门那里的两个人了,想来应该是一起走了。郑牧嚼着饭团,走出了大楼的大门。在转角的地方却又看见了那个男人!
男人半靠在大楼外面的围墙上,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投下了一片阴影,深深浅浅地遮住了眸子,右手食指中指间夹着一根烟,袅袅腾起的烟雾在夜色与灯光的映衬下尽显妖娆。
大概是注意到郑牧的目光,男人抬头向郑牧看过来,郑牧一时间没料到他的注视,一口饭团愣是噎着了,顿时脸涨得通红,用没拿着饭团的手硬是往胸前拍了两下,咳了两声才缓过来。
再望过去,看见男人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只是单纯地抿了抿嘴角,便弯出一个弧度。这样的笑让郑牧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又刷的红了。
郑牧眼见出租车来了,便匆匆扬招上了车,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在出租车里回望了下转角,却发现男人目光跟随着自己,郑牧仿佛是想要微笑的,又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的弧度缓了下来。
“小牧——”魔女的声音依旧那么充满穿透力,伴着匆匆跑来的郑牧的脚步声,魔女的语调越发激扬,“你又躲到哪里去了!前段时间老是走神我已经不想说你了!现在倒是学会偷懒了!”扬手拿出一份稿件,“这是小刘的,拿去改,改完之后给老徐审。”
魔女又把她的工作交给自己!太过分了!到底谁在偷懒!当然,正木业只敢再心里念叨两句。凭良心讲,魔女除了嘴欠抽一点,又老是让自己做事,倒是没有那种苛待的现象,加班一个月也没几次,倒是比很多进了其他报社的同学要好得多了,至少在魔女这里还能被当做人对待。可是对于改稿,郑牧是真心没接触过。
“师傅,可是……”
“别跟我讲可是!没什么可是的!做了两个月尾巴就翘了是吧!叫你做事情还跟我可是!可是什么可是!”郑牧心中暗暗决定,收回之前表扬魔女的话,魔女就是魔女,没什么善良可言的!
“小牧,你去不去吃饭啊?”小刘比郑牧早来1年,却靠着八面玲珑的性格迅速在这层楼上站稳了脚跟,但是,这样并不代表,小刘就有资格奴役自己。
“呜呜……小刘姐,魔女叫我修稿,恐怕来不及吃饭了。就不能帮你带饭了,你看我中午也没什么吃的,你去哪里吃啊?要不……”
“哎哟,魔女又虐你了呀,真可怜。”说着,表情却一点也看不出同情怜悯,“我今天和楼下那两位约好了,她们非要吃牛排去,牛排不能带外卖,我也没办法啦。”
显然这是预料中的。郑牧作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啊……这样啊,好吧,那小刘姐你快点去吃吧,我也要赶紧把这个弄完。”说罢便一副全身心投入的修稿中的样子。
小刘也没有多客套两句,就离开了。郑牧见整个楼层上没多少人了,就从麻袋似的包里拿出乐扣乐扣盒子,在茶水间的微波炉里转了几分钟,就着一杯水就吃了起来。
“快快!有现场!选海路那边火灾!”现场达人秦安半吼着从电梯冲进15楼,急匆匆甩下包,“来个摄影,带上家伙,5分钟后楼下车里!”说罢便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秦安是少数拥有独立办公室的记者之一,也是个特殊的存在。像郑牧、小刘之流都只是隔开的办公桌,论资排辈,秦安也是轮不上办公室的,但秦安在这楼面特殊之处在于他在汶川地震时的表现实在太突出,国家领导亲自授予奖项的殊荣,让报社的社长钦点办公室。
长相不错,事业正红,整栋大楼里的小姑娘都或多或少曾经希望过抱得美人归,但郑牧对此人却不太感冒,要说原因,大概也只是因为嫉妒吧。是的,秦安的皮肤好得简直不像人类,成天风里来雨里去,却一点没见粗糙和变黑。还有那一双桃花眼,漆黑的眸子,郑牧觉得他去演聂小倩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一个倩女幽魂。秦安对跑现场情有独钟,再危险的现场,给秦安,绝对二话不说,小姑娘们说那是秦安有职业精神、英勇无畏,郑牧觉得,顶多只能算他不怕死。
闻声之后,魔女朝着空荡荡的楼层扫视了一下,只见到角落里欲把自己消失掉的郑牧,“小牧,带上老牛的家伙,跟秦安走!”
Oh my god!郑牧此刻只想仰天长啸,她的第六感也太准了点,无奈只能勉强挣扎一下,“师傅你让我修……”
“修修修!回来就不能修了啊!做事情就不要找借口!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的!”
郑牧吞下两口饭,把盒子盖上后塞到包里,拎上机器就立马下楼,唯一的想法就是不知道饿死的算不算工伤。
秦安在楼下新闻车里看到奔过来的郑牧的时候,眉宇间似乎皱了一下,郑牧心想,你看不上我跟着你,我还不屑跟着你呢。
其实这倒是冤枉秦安了,只是因为一度秦安发现这群小姑娘做事情的时候总是问东问西,磨磨唧唧,一会儿又柔弱地背不动机器,真的很累赘。可怜那些在美男面前装柔弱、意图激起秦安保护欲的女生了。
出乎意料的是,郑牧就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坐进车里,也不吭声。
司机的速度果然不是盖的,车厢里却是一阵沉默的尴尬。秦安欲打破这种沉默,便开口,“你是新来的实习生,是叫小牧是吧?”
“恩,是的。”郑牧点点头,朝着秦安看了一眼,也不接话。
秦安却觉得此时气氛更是尴尬,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郑牧从包里拿出饭盒,也不睬秦安,开始吃了起来。可怜秦安腹中空空,却还要忍受食物的香气。
“记者此刻正在选海路火灾的现场,此时距离火灾发生大约已经有20分钟了,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秦安对着镜头正在滔滔不绝,郑牧此刻心里却是乱成一团,只能勉强忍住纷繁错杂的思绪,尽职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机械性地配合着秦安的话移动镜头。
“……据现场目击者称,火灾是由20号楼的18层的厨房引起的,而现在20号楼的18层已经……”
选海路……20号楼……18层……
郑牧虽然强力克制自己不要多想,可是这个地方,确实是她的那位父亲和他的情人所居住的。
曾经,郑牧以为自己恨他,恨不得他就这么死了,但是当她就这么看到这样一场火,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楚了。
“……记者秦安在选海路发回的报道。”
“小牧……喂——”秦安拍了下郑牧的肩膀,郑牧才意识到秦安已经结束了节目,走近自己。
“噢……不好意思,我走神了。”郑牧拢回涣散的眼光,抬起头。此时秦安才发现,郑牧的脸色十分苍白。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没事……大概烟熏着了,我们回去吧。”郑牧努力地想扯出一个微笑,无奈脸颊的肌肉似乎僵硬了,估计比哭还难看,就尴尬地收回了嘴角的弧度。
秦安似乎感觉到她有些不妥,却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就拉开车门,让郑牧坐了进去,自己随后。
坐在车里的郑牧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地上的潮湿,半倚在大楼的大火的灰雾,楼底下拿着水管的消防员,靠在街对面商铺墙壁的围观的男人……
男人……是的,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针织毛衣,藏青色的牛仔长裤,双脚交叉站着,右手里是一根烟,袅袅燃起烟雾。比之那天夜里,他今天这样的装扮显得更加年轻一些。远远的看不清表情,郑牧就坐在车上,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把包往小沙发上一扔,三步两步跨进卧室,郑牧整个人张牙舞爪地扑倒在床上,似乎精疲力竭。5年来,除了银行卡上每月固定的5位数抚养费补偿,与她的那位父亲之间已经再没有别的联系了。
“叮咚——”
许久之后,“叮咚叮咚——”郑牧抓狂地将被子拉到头上,像是一只即将愤怒的小兽,濒临爆发的边界。
“叮咚叮咚叮咚——————”郑牧无奈,从床上爬起,摇摇晃晃去开门。
从5年前起,每当听见门铃,她便不能只是喊一声“妈——”就能让妈妈去开门,也不用努力学着做饭,不用在阴天担心晾在阳台的衣服会不会淋湿,可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如果妈妈能活下来,那么更辛苦些也不算什么。
“咔嗒”隔着防盗门,看到的是那个见过两次的男人。他依旧斜靠在楼梯的扶手边,右手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头低垂着,一只手仍然是保持这按在门铃上的姿势。两只脚交叠站着,这样的姿势使得他看起来没有太高,却是有一种优雅的侵略的姿态。那样的姿态,跟恩没有门铃生透露出来的急切。
照理,郑牧应该说,你好,请问你找谁,又或者,你是谁,再或者,甚至说,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可是今天这样的心情下,郑牧觉得,只要说一句话,也会累垮自己。
男人迈步而来,站直的身体走近,带来些许被遮挡的阴影“郑小姐您好,我是许睿,是您的父亲的律师,今天来是受郑先生的嘱托,请您签署郑先生的财产让渡书的。”
“让渡书?”郑牧喃喃。
“是的,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进门谈,或者可以请您去楼下的咖啡厅商谈么?”
“那麻烦你先去楼下咖啡厅,五分钟后我下来。”不是郑牧不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客观的说,郑牧打从一开始,对这个男人也许就是没有抵抗力的,只是多年的自我保护意识作祟。
而她也不曾细想,本来嘛,总有些第一眼看到就没办法抵抗的东西,叫做一见钟情。
郑牧刚跨过咖啡厅漆红色矮门槛,眼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在窗边的男人身上,你没有办法否认,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吸引人目光的能力,在郑牧的眼里,这个叫许睿的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黄昏的日光有些暖暖的醉人,赤金色的斜阳从红木雕花窗棂流淌出来,懒懒地泄了一地,银丝镶嵌的玻璃桌椅在一片宁静中折射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光线,斜斜地打在米色烫印的曼陀罗壁纸上。此时咖啡厅里除了他们两个,只有两个女学生在米白色流苏纱帘背后上的仿藤艺几案上做着作业。
许睿此时只是看着玻璃杯里的柠檬片,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一两束赤金色的光芒经过他的脸颊,勾勒出侧脸的立体而优雅的线条。
这样的环境下,莫名的,让郑牧觉得心里微微有些酸涩,像是一种想要流眼泪的感觉。而这五年来,再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财产分割就是这样。恕我直言,郑小姐,从郑先生目前的不动产和个人所得来说,您得到的比之您的继母已经是占了几乎全部的财产了。就从专业分析,这已经是最大值了。”
许睿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连绵的尾音,声音不大,但里里外外都带着潜藏着的真诚和善意,又透露出些许南方人的细腻温柔。讲解到某些关键条例时,会用修长干净的手指指着郑牧手里文件里的内容,并微微抬头向郑牧微笑一下示意她仔细看,极是认真。
郑牧似乎是失神良久了,又或者她一直都是清醒的,微微启唇,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紧了紧握着玻璃杯的手,低垂了一下眼眸,小小抿了口柠檬水,最后还是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人,“他……还活着么……”
许睿心里诧异了一下,毕竟这几年来郑牧对郑局长的恨意,他都看在眼里,却没有想到,此刻她竟然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他到底还活着么?”第二次问出口时,许睿更加诧异了,语气里明显的担忧和急切。
见对方还是沉默,郑牧心里的弦一下子绷紧了,握着杯子的手似乎更紧了一些,许睿仗着身高优势甚至可以看到玻璃杯子里因微小的颤抖引起的浅浅水纹。
许睿心里沉吟了一下,道:“你不用担心,你父亲……”
“不要骗我,我知道这不是单纯的火灾,不要说他和那个女人根本不会做饭,以他的谨小慎微的性格,也不会在家里请钟点工或者因为不小心而失火。请你跟我说实话。”郑牧打断,说道后来几句的时候露出自嘲似的表情。
“抱歉……我……”许睿开口还没说完,随即又被打断。
“不不,是我鲁莽了,你又怎么会知道呢……”郑牧装作无所谓地笑笑,低下头,可是那笑容实在太勉强,比哭强不了多少。“你又怎么会知道……呵呵……你怎么会知道……”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可是那语调中隐隐的哽咽让许睿揪心不已。
许睿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借给他伞,却拉着身边的女生,张扬地笑着,在雨里肆意奔跑的郑牧了。女友哭着说,他心里一直没有她的时候,他只是觉得那是她的多心和可笑的矫情的无理取闹。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不论是当年的那个郑牧还是眼前这个伪装坚强的郑牧,也只有郑牧,才能深深触动他心底的那根弦。
心中微微一动,手就先于思考,紧紧握住了郑牧握着杯子的手。
掌心明显的温度,略带粗糙的皮肤,仿佛那是力量的源泉,只要紧紧依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脆弱,卸去伪装的精疲力竭的坚强。
任由许睿握着,那一瞬,眼泪直夺眶而出。郑牧伏在桌子上,头埋在双臂中。压抑的哭咽声,颤抖的双肩,无一不在倾诉于世人,她此刻有多软弱、多无助。
许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任由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背,轻轻拍着。
选海路的火灾在公众的质疑声和政府的强势安抚下不了了之,最终得到的火灾原因也只是笼统的厨房失火。
两个月过去了,任何质疑声也会在时间的滚滚浪潮中,渐渐褪去。
郑牧的生活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她父亲本就不怎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可是似乎又是有些不同的。
魔女是明显感到郑牧的变化的,先不说莫名的发呆的次数多了,就是笑着的时候,笑意也是不到眼底的。可对于私人问题,她也无从劝解,也不好说什么。有些事情,只有靠自己想通。
“小牧,带上家伙,十分钟后跟我去做一个外景。”秦安挂掉手机,对着发呆的郑牧说道。
看到郑牧起身去拿机器,魔女关上办公室的百叶窗,喝了口咖啡,搁在桌子上。另一个变化,就是秦安做外景和现场时都会叫上郑牧。而对于这点,魔女更是不会说什么,年轻人的想法,她好歹也是可以看出一二的。虽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是出外景、跑现场的锻炼对于职场菜鸟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吃点什么?”秦安双手捧着菜单,抬眼看着郑牧,“这里的意大利面挺有名的,还有烤饭味道也不错。”
“那就来一份意大利面吧。”郑牧合上菜单,笑笑。事实上,翻开着菜单,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而对于在拍完外景之后,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答应来吃饭,她也是无奈。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秦安有礼貌地起身,向外面走廊方向走去。
郑牧这之后才开始打量这个餐厅,烫金的银灰色玫瑰,一大片一大片妖娆地招展着,纯黑的珠光大理石地板让人感觉异常冰冷,天花板上一个个巨大的水晶吊灯灯光倒映在它深邃的纹路里,有一种梦幻般的纸醉金迷。
这是一家高级餐厅,5年前,她也常出入此类的地方。只是如今,一身休闲,利落的马尾,怎么看还是格格不入。也或许,她打从心底,是不喜欢这些浮华奢靡的。……
正打量着,郑牧似乎是听到身后隔着磨砂玻璃的那一桌上传出自己的名字。
“两个月前是你说的分手,而我也同意了。”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显得有些无奈,却没有犹豫。
“可是我发现我比想象中还要爱你,既然你心里还有她的影子,那我给你时间,你会忘记她的对么?她父亲死了,也不会再让你每个月转钱给她,你和她唯一的牵绊也断了,不是么?你不和她接触,最后你还是会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许睿,你倒是回答我啊!”
良久,男人只是一声叹息,像是对以上对话的总结,“对不起lina,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没有放下她,无论是当年那个郑牧还是现如今的她。”
只听见女人嘤嘤的哭声,还有反反复复的一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郑牧出神,那个男人的声音无疑是许睿的,那么他口中的郑牧,应该就是自己。可是之间他们也见过么?而且他言下之意是……喜欢自己?讲不清楚是雀跃还是焦虑,只是一股不耐的感觉,让她甚至坐不下去了。一时间陷入沉思,连秦安打完电话回来叫了她两声也没听见。到了服务生上菜,她才意识到,在秦安满脸的揶揄中,抱歉地笑了笑。
“快吃吧,这种地方也就我们穿的那么随意,是真正来吃东西的,其它人都是来展示衣服的模特。”
郑牧下意识地往左右还有大堂里瞄了一眼,发现一个个穿着确实像是走秀的,吃着饭还要不时地注意着衣服、礼仪、姿态,本来自己是其中一员的时候,也不觉得怎样,现在看别人却觉得万分形象,一时没控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是这么笑比较适合你。”秦安切着牛排,似随意地说道。
郑牧没说什么,笑容却是收敛了几分。
“谢谢你送我回来。”郑牧关上车门,对着主驾驶位置的秦安摆了摆手,“明天见。”
秦安低头看了下表,把左手腕伸过来,举到郑牧跟前,“现在才几点啊,还早呢。不请我上去坐坐?”带着浅浅的笑意,皓齿明眸。
“呃……这个……楼上比较乱哈~下次有机会吧。”郑牧脸上表情停滞了一下,随即抱歉地笑笑。
也许生硬的敷衍让秦安感觉到郑牧的尴尬,也许是那瞬时的僵硬愉悦了秦安,秦安点点头,“下次啊,好吧。那我就答应了。”
哗啦啦,一时间,郑牧被天雷砸得囧囧有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回答。
凡是正常人类应该都听得出那是不想请人家上楼的借口的吧。看着车扬尘而去,郑牧心里不免嘀咕了一句,怎么就变成她邀请人家下次上楼了呢?
“嗒”钥匙转动,刚把防盗门拉开,郑牧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后退,另一只手与此在同一时间捂上了她的嘴,心一下子提起来,每个汗毛都紧张地保持机警。
“安静!跟我走!”耳边传来故意克制下来的轻声,低沉中带着轻轻的喘息声。
郑牧倒是出乎意外地不吭一声,安静地点了点头。虽然声音可以压低了,但是郑牧还是可以很轻易地听出来那是许睿。
两人靠得很久,郑牧可以闻到许睿身上浅浅的烟草味,有种干净、温暖的味道。他们的步子几乎是一样的,郑牧很是意外自己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总是会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看见自己衣角轻轻擦过许睿的外套,一步一擦,像是在缠绵地共舞,极尽暧昧。
两人悄声走进了楼面最边上的楼梯间。自从安装了电梯之后,楼梯就成为两人安全出口、逃生通道,平时没有多少人进出,但是每个楼面上通向楼梯的门都是不锁的。
这时候,许睿才轻声道:“郑小姐,我是许睿。你首先必须相信我不会害你。”
郑牧下意识便点了点头,说不清楚这样的感觉,甚至即使那天在餐厅没有听到许睿的话,她还是会毫不思考地点头。
许睿放下捂住郑牧的嘴的手,掌心还停留着些许那双唇上的温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不舍。
面对着转过身来的郑牧,迅速镇定过来,许睿用极快的语速,以及一种极其冷静且严肃的语气,“现在你家里非常不安全,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家里现在还有一个人等着你,不,应该说,等着你的命。现在,听清楚,找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不要去上班了,也不要接任何电话,一定待满一个星期!”
面对这样的许睿,郑牧原本担心的心情却仿佛轻松了很多。“我身上的钱不够,而且身份证在办公室里,没办法开房间。”
许睿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眉心一皱,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我的身份证给你。”从钱夹里掏出一张他的身份证,顺便拿出一叠红色的毛主席递给郑牧。“我送你出小区。”
郑牧躺在酒店king-size豪华大床上,想了想,第n+1次拿起手边的身份证,看向那个板寸头的少年的照片,嘴边又一次露出笑容。五年的时光那么快,快的一个人可以变成完全不同于记忆中的样子。
是的,那个时候的许睿是一个留着板寸头的书呆子,整天泡在图书馆,郑牧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那个少年的,只知道,当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错过了太多本该上的课,而长期据守在图书馆——这种被她曾经戏谑为“坟墓”的地方。她的笔曾经不止10次掉在他的脚边,她也无数次“一不小心”撞上他并且道歉,连她那木讷的室友都发现了,可许睿这书呆却依旧像是不认识她,每次撞到的时候,连一句“同学你很眼熟”都没有,只是微皱眉心,一句淡然的“没关系。”细细想起来,那皱眉时候的表情却似乎一点没变。
人们把这种60亿分之一的概率叫做缘分。两次被同一个人打动,郑牧真不知道这概率该怎么算。
秦安这两天是焦头烂额,不仅是因为郑牧的消失不见,更是这两天的铺天盖地的报道。对手报社接连爆出选海路火灾后续,一是火灾的源头就是郑市长的别居。隔日,便被爆出这别居恰是郑市长金屋藏娇之处,接连着又是郑市长财产清理时查出的贪污腐败。随着第三天的报道,第一日报楼下记者成群,因为郑市长丧妻,而唯一的女儿已经与其父亲断绝父女关系,这个人就是郑牧——第一日报的记者。
秦安正在犹豫是否再给郑牧打个电话的时候,魔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可是很明显,语气里有往日没有的沉重,“秦安,到贵宾接待室,做一个访谈专题。明天头版。”
要说着贵宾室这三个字没有让秦安感到太大的紧张感的话,魔女后面加的“头版头条”这四个字无疑是提醒秦安这个访谈的重要性,同时也让秦安大为疑惑,这个乱糟糟的时候,还头版头条的访谈,这个人物是谁呢。
当秦安第一眼看到出现在贵宾室里的人的时候,他知道,明天的报纸一定得加印。连秦安也料想不到,那个传说中已经葬身火海的郑市长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并且微笑着和他握手,仿佛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叫嚣。
访谈持续了4个小时,整个18楼也寂静无声,即使大部分人都没有见到贵宾室里的人,但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而秦安从贵宾室出来后脸上多出来的那一份沉重,让所有想询问的人都乖乖闭嘴了。很多人说记者是最嘴碎的职业,其实恰恰相反,记者是最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的人,否则根本没办法立足在业界。
第四天的报纸如秦安所料,即使加印还是有很多地方脱销,但秦安没有料到的是其父的电话。
“秦安,你填报志愿,我没干涉过;你想当记者,我没有阻止过,就连去灾区的那次,我也没有多说。但是这次不一样,哎。”秦安的父亲在首都生意做的很大,和一些高层也有多多少少有些牵扯,得到一些消息也不意外。秦安震惊的是事情竟然牵扯如此之大,一时间,有些兴奋和跃跃欲试,这么大的新闻点……但想到父亲最后的那一声叹息,却是犹豫了。
便是这一犹豫,还没做好决定,后脚,父亲的秘书已经送母亲从首都赶过来,把机票、签证等各类事务都办齐了,急急忙忙送母子俩上了前往马来西亚的飞机。看着多年不见的母亲,还有母亲脸上遮掩不住的喜悦,那一句,我们不去旅游,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隔天,秦安人已经离开本市,但是他的访谈内容却依旧火热。其实访谈的内容往简单里面讲根本没有什么,无非就是5年来本市一些官僚内幕而已,往复杂里说,郑市长的访谈内容其中的整治黑幕已经涉及到中央层面的某些官员了。
再联系到火灾,以及被人肉出来的记者秦安无奈出国,可见这股势力大得让人震惊。
这时就得提到天朝的网民力量强大了,事情在网上传开后,中央不得不成立调查小组,力求给网民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六天,郑市长受到了严密监控,保障其人生安全,同时也因为其贪污已成事实,必须限制起人生自由。
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郑市长确实是纳闷的,这个时候,树倒猢狲散,还有谁会打电话过来呢。
“喂——”
“郑市长日子过得不错啊。”对方的声音明显经过处理了,让人有些作呕的尖锐和嘶哑。
“你……”
对方仿佛没有要让他说话的意思,语气是一种气定神闲的慵懒随意,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在酒店的入住登记表上看到您律师,以许睿徐先生名义,定的房间。您说,他在本市也有房子的吧,难道是金屋藏娇?哈哈哈……郑市长可要好好查清楚啊。哈哈哈……”
电话止于那最后嚣张肆意的狂笑声。
许睿匆匆赶到的时候,心中的惊慌不亚于郑市长。一路上,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勉强稳住心神,已经联系了警方。此刻望向眼前这位。
这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郑市长了,些许白发、眼角的皱纹,似乎无不是在诉说着,这只是一位心忧孩子的老父而已。
“市长您明天的开庭一定照旧,否则这5年来您刻意疏远小牧都变得没有意义,并且即使您称了他们的意,之后小牧的安全没办法保障。这点你千万要记得!”
时针走过数字九,玻璃窗外的天色已经浓的看不清,遥远的路灯昏黄的光晕只是浅浅地带着模糊的色泽。屋子里没有开灯,屋子外没有月光,似乎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却不知道黎明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郑牧还是没有一点消息,从一定程度上看,没有消息未必不是好消息,但此时此刻,许睿心里仿佛千万只蚂蚁不断啃噬,忧心、焦虑、不安、害怕……一切的负面情绪趁着夜色都偷偷爬出,弥漫了周遭的空气。
夜渐渐褪去,许睿坐在窗边,却是睁着眼到了天亮。东方的红一团一团地映染了整片天空,像是鲜血浸染的红霞,已经是到了第七天。
时针走过了数字十,许睿西装革履,坐在庭下,静静等待开庭。只要出了法庭郑牧依旧没有消息,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郑牧没有被对方找到,那么庭审结束,她就安全了;二是对方已经控制了她,可是今天的庭审依旧按原来的进行,郑牧的生命就危在旦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不动,手表每一秒走动的滴答声都好似清晰可闻,且感觉似乎一秒钟的时间也被无限拉长,长得让人无法控制地焦虑。高价请来的辩护律师确实有两把刷子,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要在平时,许睿一定是好好把握向前辈学习的机会的,而此时,许睿只能看见他嘴唇无规律地开阖,却是一字未听进去。
当庭长宣布休庭的时候,许睿依旧没有从沉重的氛围中解脱出来,犹犹豫豫,重复着掏出手机又放回去的动作,最后还是拨通了那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讲不清楚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了,此刻的肢体、思想更多的是一种迟钝和麻木。
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从一个小小的公务员,到现如今的市长,其间弯弯绕绕的勾搭自是不在少数。如果不是五年前妻子的去世,也许他会一直在这条混乱不堪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不会记得曾经考公务员时候的雄心壮志、满腔热情,现实总是残酷,诱惑总是在不经意间伸出锐利的爪牙,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它已如藤蔓一般,紧紧地将肢体缠绕,无法挣脱。
现如今,他想拔去身上的藤蔓,只能连着自己的皮肉血淋淋地撕扯,或者,玉石俱焚。五年来的精心筹备,收集证据,也许等得就是今天。如果小牧不是没有音讯的话……对于自己的下场,他已经看开了,可是他的女儿……
他一直知道妻子早已知晓他养的外室,本来,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情感,剩下的也只有婚姻的维系和小牧。他们一直维持着一种平衡,外人看来的恩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内里的腐烂。
这同样包括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郑牧,在妻子车祸之前,一直活在他们精心保护下,可是在他得知车祸并不是意外,除了借着这件事情疏远她,自己在当时的环境和条件下,确实没有能力保护她。有些事情没有办法周全,二选一的选择题不是黑就是白,他想选择灰色,却得到了上面的人送来的血红的警告。
他确实称不上一个好父亲,对于当时郑牧的一声声歇斯底里的质疑,他没有办法给予答复。只有每每听到许睿汇报过来的一点一滴,才真正展颜,不至于失掉所有的心底的柔软和温暖。
判决下来的时候,他的心中是坦然的,15年的刑罚并不重,至少等他出来的时候,还不至于老死在监狱里。
人群渐渐涌向出口处,其间夹着各种小声地议论。对于这个刑罚,许睿觉得还是比预期的要好上一些的,毕竟这五年来所搜集的证据不容小觑,也许其中也不乏那名高价律师的功劳,但这个结果无疑是那些人不愿意看到的。可是郑牧……
走在人群中,仿佛失了魂灵,机械地跟着人流出门,人群中出现了小小的短暂的喧哗,许睿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被撞了一下,力量并不大。
“同学,不好意思,我的笔掉在你脚边,能帮我捡一下么?”熟悉的声音钻入许睿的耳朵,还有熟悉的语气和熟悉的对话。
一时间,许睿根本无法动弹,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笑靥,却似乎她的一声名字都喊不出来。
“我是来还你身份证的,同学。你真是一点没变。”是的,一直没有变,兜兜转转,其实我们一直都在那里,只差那一步的距离。如今,我跨过这一步,来到你面前,便已经没有了退路可守,3600亿分之一概率的缘分是上天注定,任谁也逃不出那天网恢恢。
小番外:
当郑牧打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魔女大人的时候,说不意外是假的。
魔女捧着热咖啡,坐在许睿新买过来的沙发上,咖啡的馨香弥漫在客厅里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惆怅,魔女完美妆容的脸颊掩映在咖啡的袅袅热气里,像是一种哀伤的模糊,完全没有往日魔女的影子。
“我是你母亲大学时候的师姐。”第一句话,便把郑牧惊到了。
呷了口咖啡,似乎在犹豫怎么措辞,“我知道你母亲一定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毕竟,谁也没有对自己的女儿谈丈夫的初恋女友的癖好。你进第一日报也有你父亲的功劳,这件事情本应该只有社长知道,但是我不可能不知道,”说着,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郑牧,“因为你和你父亲长的太像了。”
“不,我像我母亲。”郑牧反驳。
魔女没有多作辩驳,“他一直是个多情的人,我知道。这一点,我想你母亲更明白。但是他们还是结婚了,你母亲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也是我唯一佩服的女人。她有女人特有的敏感,细腻,温柔,聪慧,所以也许早在你父亲刚开始外遇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聪明地可怕,因为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曾经拜托过我,若是日后有什么不测,一定要我尽可能照顾一下你。”
郑牧拿着水杯的手颤了一下,微微启唇,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你在报社的工作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完全是以高标准来要求你的,所以以你现在的水平,独当一面也是没问题的。我今天来,却是代表我个人的想法,请你收回辞职报告,继续回来上班。”
魔女离开的时候,郑牧站在窗边目送。已经得知魔女离婚的消息了,暮色中她的背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刚直,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她没有成为父亲的妻子吧。至于她今天的来意……随着某些中央高官接受调查和下台,那位传说中的社长大概是觉得带上一个自己不会有什么影响了吧,虽然,在父亲的事情上,那位社长冒着将秦安弃之不用的危险,出了不少力也着实仁至义尽了,就是不知道这位衣食父母和她身生父亲之间又有些什么纠葛。
第二天,郑牧陪着许睿去探视,当然也许是反过来。在狱中半年多,郑市长却没有清减,反而看上去年轻了些。
“小牧今天也来了啊,”语气里有明显的轻快却也饱含辛酸,“很久没看到你了。变漂亮了。”
“我是陪许睿来的。”郑牧只是撇了撇嘴。
“小牧!”许睿在边上低喝了一声,轻锁的眉心显示着他对眼前人的无可奈何。
郑牧“哼”了一声,斜睨着眼瞪了他一眼。
“呵呵,没事没事……”当年叱咤政坛的郑市长如今一脸憨笑的样子,怕是很多人见了都得惊地掉了下巴的。
“后来他又跟你说了什么?你快说啊,不然你再也别想见到我,我明天就周游世界去!”自从上次探视出来,许睿耳朵已经快被类似的问题磨出茧了。
第n+1次给出标准答案,“他说,当年是因为知道我喜欢你才聘请我的。”
“错!那只老狐狸肯定是知道我喜欢你才聘用你的好不好?”
“好好好……你说的好。对了,晚上去吃小龙虾吧。”
“许睿——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
不转移话题,还能怎么说?难道要承认自己关心则乱还是智慧不及?
那个称呼倒是说对了,老狐狸。
想起老狐狸最后那句“哦……我想起来,那天上法庭之前,是不是没告诉你,当时警方查到很多用你的名字和身份证件登记入住的宾馆、酒店,甚至小旅馆。哎,人老了,记性不好了。不过这一手确实漂亮,小牧果然有我当年的风范啊……”
是的,小狐狸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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