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阳光(cold sunshine)
之强奸案
回过头,长长的柏油马路尽头是一条细长的桥。陈清隆叹一口气后继续往上走。他伸手擦掉沿着脸颊滴落的汗水,避开从头顶大树枝叶间缝隙所射出的灼热的光线,从背包里拿出电话查阅那个短信。
上面写着“请于本周五下午三点到金城律所面试”,都已经过了十月半,天气仍不见转凉,白天最高气温超过三十度根本是家常便饭。
下课后从大学过来就得花上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就算是律所再怎么有名气……陈清隆也有点后悔,当初应该深思过后再跟导师说才是,对方也不缺实习的人手。
对方为什么坚持要H大的学生呢?要比成绩的话,位于市区的F大不是更好?同一个学院的同学李若孙提到这件事时,还抱怨对方要求H大的学生比较认真、社交能力强……等一堆啰嗦的条件。
不擅长运动、又没有加入任何社团的陈清隆朋友不多,李若孙算是交情还不错的。
“你的笔记抄得真好!”
在公认的无聊之极的必修课上,与陈清隆并排坐的李若孙探过头来感叹道。这是两人第一次交谈。
“该不会他的课你都认真记了笔记吧?”
“是啊!”
“太牛了吧?我完全提不起记笔记的兴致!”
李若孙叹了口气,期中考试已经快到了!
“那要不要借笔记给你?”
陈清隆不经意地说。
“真的?”
表情呈现出欣喜状的李若孙问道。
“你刚才确实说要借我哦?老实说,我的哥们都是仙人,大家都是光头和尚,我正愁是不是又要向女生借笔记了!”
上完课后,陈清隆就把笔记借给了李若孙。
“我叫李若孙,下次上课就把笔记还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清隆。”
“咦!哈哈,清朝的乾隆,你父母希望你做皇帝呀?”
“可能是吧!”
“你还真好玩儿,谢啦,下次见。”
在教学楼前目送着李若孙离去的背影,陈清隆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这次实习本是李若孙争取到的名额,后来临时后悔,陈清隆便顶替他去了。既然抱怨的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极力推荐自己去呢?
秋蝉的鸣声在陈清隆头上疯狂的响起,他回过神来看看手表,距离三点钟还剩五分钟。
他只好重新拖着沉重的脚步,快速跑进律所所在的写字楼。
端冰咖啡过来的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儿。从她休闲的装扮和青涩的表情可以判断出是实习生或新人。
“你是李先生吗?”
“不是,我姓陈!”
女孩儿有些困惑,“不是H大过来面试的学生吗?”
“我是,事情有些变动,我的导师已经和贵事务所的金老师联系过了。”
女孩儿表情释然,轻松地抖抖肩膀,甜甜的笑了一下。
“真是的,也不提前通知我一下,害我弄错!你们H大的学生都很不错的,谁来都很好,我快累垮了!”
陈清隆脸一红,女孩儿突然变得开朗随性,有些不适应。
“哪里,面试还没开始,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不用多虑,说是面试,其实只有你一个人,不让你通过,我们去哪里再找实习生?”
“啊……?”
果然如女孩儿所说,面试只问了一些对实习的感受之类的简单问题,连最基本的法律知识都没有考到。三两分钟解决完面试后,马上投入工作。
被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人呼来唤去,陈清隆感到头晕起来。
刚才接待的女孩儿叫江江,果然是实习生,不过她是已经实习了八个月的人,极有可能成为正式员工。
递过一叠资料给他,江江表示同情。
“今天实在太忙,你就帮帮忙,明天给你分配老师。”
陈清隆面对可爱女孩儿的安慰顿时感到轻松很多。
“能帮忙的尽管吩咐!”
“你真是温柔!”
“温柔?你是说我吗?”
“是啊……”
正想仔细问一下,江江大叫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要去机场接人,快来不及了!资料……”
“我帮你弄,要怎么做?”
江江焦急的脸色缓解了一下,急忙解释。
“这个资料双面打印十二份,放到会议室,然后到会客室接待约在四点半的顾女士。”
看到江江手忙脚乱的模样,陈清隆觉得非常可爱,回答了解之后,江江便飞奔出去,刚走到门口,极富戏剧性的一幕竟活生生的在他面前上演。
江江竟然踩到自己的鞋带,重心不稳一下子向前摔去,可惜前面是感应门,在她倒下来之前,玻璃门自动打开,她“啪”的一声巨响,正面摔倒在地上。
正在忙碌的同事们一下子安静下来,齐齐看向狼狈的江江。接着,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大家都忍俊不禁的哄笑起来。清隆也忍不住微笑,走上前,将江江扶起。
江江低着头,脸色绯红的夺门而出。
将资料打印好放在会议室,之后赶到会客室。已经有个穿着淡粉色Armanni套装的女人在不耐烦的看手表。清隆看向墙上的钟表,指针刚好指着四点三十分。
“你好,请问是顾女士吗?”
女人稍微受惊的颤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是一张中年女性的脸,眼睛细长,鼻子微挺,嘴唇涂着淡粉色唇膏,与外套相得益彰。表情流露出温和的气质。虽然保养得很好,妆容也非常精致,但一双满含风情的眼睛却看得出来是饱经风霜。
“我是,你是律师吗?”
“额……我是助理,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先告诉我,我为您做个记录,然后再选择律师为您服务。”
“我需要律师!”知道陈清隆不是律师后,顾女士低下头说道。
陈清隆泡了一杯雀巢咖啡放在顾女士面前。开始寻思要怎么说。他一抬头,顾女士正好看向他,眼神一对视,顾女士极度不安的别过头,“我……需要……律师。”连声音都开始颤抖。顾女士似乎处于极度不安和害怕的状态。
陈清隆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想要安抚她,手触碰到她肩部时,顾女士几乎是反射性的,扬手甩了他一耳光。
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顾女士似乎不相信自己刚刚用这只手打了人。她满脸惶恐。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对不起!”
她已经脸色惨白,像要哭出来。陈清隆本来非常惊怒,可是看到她这副可怜的模样,摸摸火辣辣的脸,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没有关系,你先坐会儿,我去为你找律师来。”
出了会客室,脸上的火辣似乎发芽长成藤蔓延伸到心里。他谁也没去叫,虽然知道自己很幼稚,还是决定不再理那个女人。
一出来又被不知名的人拉住,指挥着干这干那,心里毛毛的,他不时抬头看时钟,指针到达五点时,“当当”的声音响起。他全身一震,急忙跑到会客室,顾女士呆呆的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动不动。
“那个……律师还在外面,需要一点时间才会回来,您久等了,实在很抱歉!”
他撒着谎,心想等江江回来就把这个客户扔给她。哎,自己是太有责任心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管这个奇怪的女人?
顾女士脸色惨白,盯着时钟的眼睛突然湿润,“啪”,地毯上出现一个深色的斑点。
陈清隆心里涌起一股同情。
“虽然很冒昧,但是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吗?您似乎很痛苦,我希望可以帮助您!”
顾女士终于崩溃,掩面哭泣,陈清隆站在她身边,手足无措。
打破这个尴尬的是江江,她接回来的正是到北京出差回来的事务所主任金律师,金主任与顾女士是旧识,因此他义不容辞的接下顾女士的案子。
当江江与金主任进会客室的时候,顾女士正哭得非常伤心,金主任将她安慰许久,才止住哭泣。
走出写字楼已经是超过六点,阳光变得温和,树荫也浓郁起来。陈清隆松一口气,快步走向地铁。
“啊,等等我!”
回过头,江江灿烂的笑容在眼前放大。
“你也乘地铁?”
看到可爱的江江,陈清隆很高兴。
点头回答,“恩,我乘九号线回学校,你呢?”
“正巧啊,我也乘九号线,我到徐家汇!”
于是两人一起乘地铁。
地铁上,陈清隆很想跟江江聊天,于是在脑子里搜索话题。
“今天下午来的顾女士很奇怪!”
他决定从工作上谈起,而且他也确实对顾女士有些好奇。
江江表现出同情,嘟起嘴很可惜的说。
“真是可怜的女人!她被强奸了!”
陈清隆大吃一惊,“什么?”一股复杂的情绪自胸腔内喷薄,似乎是血液逆流,心脏被堵得难受。
“为什么不报案呢?”
江江耸耸肩,表示无奈。
“那可是她丈夫!”
啊,那么可是有些复杂了,“婚内强奸吗?”下午顾女士颤抖的身影出现在陈清隆的脑海,那惊慌的眼神昭示着她一定受到了强烈的伤害。
这么精致的女人应该好好爱护才是!
“是的,但是他们属于分居期间,婚姻状况并不如意。啊!可真是麻烦呢!”
江江发出一句感叹,不知道是说顾女士的事情还是指工作的事情。
“顾女士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啊,她的丈夫是健身教练,他们两人是有很大年龄差距的夫妻。听说她的丈夫比她小十岁!这样的搭配通常是小白脸傍富婆吧!有问题是常见的。”
听到江江说“小白脸傍富婆”这样的话,陈清隆非常生气。顾女士是个文雅精致的人,就算谈忘年恋也应该是被追求的一方,她怎么能用“富婆”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江江询问他。
“只是在想这个案子要怎么代理!”他有些勉强的应付回答。
“金主任虽然主要做民事案件,但也偶尔接一些重大刑事案件,这次是小case,没有关系!”
完全听不见江江在说些什么,只是一直在想顾女士哭泣的脸,想着她内心的痛苦。被亲近的人伤害是最难忍受的事情。
她的脸颊越来越消瘦,随着诉讼的展开,她每来一次事务所,离开时的表情总是越加憔悴。
放下咖啡,陈清隆站在一边,表面上他在学习老师们研讨案件的思路和分析方法,事实上,他只是专注的看着顾湄低垂的眼睛。
现在他终于了解自己对顾湄的迷恋。
“顾湄,现在对方已经承认了确实发生过性关系,我们要证明的是你们确实处在分居状态,这个可以提供证据吗?”金主任以非常专业的语气对她询问,丝毫没有包含老熟人的口气。
她低着头,美丽的额头一动不动。大家都凝视着她。她缓缓从包里拿出烟,抽出一只,将烟头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陈清隆看到烟头滤嘴部分印有斜体的“esse”字样。
只是拿着,并没有点燃。她或许是借用这个动作来缓冲紧张。
“你能拿出来吗?”对于顾湄久久不回应的问题,金主任再次提问。金主任是个严肃认真的人,典型的成功律师形象,但是态度好得惊人,或许是常年积累下的职业精神。不管面对客户的奇怪还是对手的刁难,他都用平和的态度来对待。有时候令人怀疑他是不是缺乏律师的激情与辩才,不过,那是绝对不用怀疑的。
顾湄点点头,艰难的组织语言。
“我有……他的精斑……”
话说出来的一瞬间,眼泪也止不住留了出来。金主任还不满意的追问,“为什么不早提出来?如果和伤情鉴定作为一组证据的话证明力会更强,还有别的什么吗?”
顾湄一直保持沉默,金主任没有办法,只好让大家出去,单独与顾湄交谈。
大家鱼贯走出会议室。出了门,便有女同事抱怨,“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装什么纯啊!”
陈清隆紧握住拳头,倒回茶水间,那里可以通过一扇小玻璃窗窥视会议室。
玻璃窗内的顾湄埋着头,一头漆黑的头发散在肩上。金主任,罕有的神色严厉的拍着桌子,似乎在争执。过了一会儿,顾湄抬起头,说了什么,可惜听不见。金主任竟然突然将顾湄拥入怀中,声色具厉的说着什么。良久,顾湄才慢慢点头。可能是被说服了。比起顾湄的痛苦,陈清隆觉得自己心里突然涌起的痛苦才是难以言喻的。
怎么也想不到,金主任和顾湄会是这样的关系,他们难道以前就是旧情人?不想再看到里面两人接吻的亲热场面。陈清隆几乎是慌张的逃出了茶水间。
一出来便撞上了以“摔跤”闻名的江江。江江一个趔趄,扶住门框。“陈清隆,你小心点,我今天好不容易没有摔跤。”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是吗?”难道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果然还是掩不住内心的人。
“可能是感冒了吧,能不能请个假,我想回去休息!”他难以平复心中的翻滚,决定回学校。
“没问题,我帮你请假。”江江的乐于助人让陈清隆安心一点。
走在洁净的公路上,长长的弯道旁,一堆难看的泥土,土方车的噪音由远而近。脑子里不停浮现法庭上顾湄的种种表现。
第一次出庭的时候,顾湄一句话都没开口说过,大家都同情的理解这个女人。陈清隆则为这个女人的坚强而感到惊讶,很少有强奸案的受害人敢于出庭,顾湄是个特别的女人。
奇怪的是,被告方,顾湄的丈夫也是一言不发,一切为自己辩护的证据出示以及辩论都是由代理人来做。
金主任一开始便从道德角度抨击了对方,他现在还记得他的话。“性关系是婚姻的义务,但不是责任,我不否认他们婚姻关系的存续。不过,他们的婚姻已经濒临破裂,顾湄女士与李若均先生已经分居长达一年……”
顾湄的丈夫,或者说是前夫李若均在对方的指责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低垂着眼睑,好像在观赏一场戏剧。
对方律师刚开始还对金主任的事实陈述挑出疑点,极力想否认两人存在性关系,但在金主任第二次出庭拿出顾湄秘书的言词证据以及伤情鉴定后,对方似乎也不能在这一点上纠缠。
顾湄秘书在案发时曾打电话到顾湄家里,当时顾湄接了电话,虽然在十秒钟内就挂掉,但是秘书清楚听到了顾湄的呼救声以及李若均的咆哮。
而现在对方却对“强奸”这个行为是否成立提出了疑问。
金主任引用了许多学者的论调,指出婚内强奸亦是强奸,并且有法律的规定支持。第三次开庭前,金主任竭力寻找有冲击力的证据。
顾湄看似这么柔弱的女人,却提出强奸罪这么厉害的罪名,也许真的是很恨她的丈夫吧。如果只是讨厌,完全可以只提出离婚请求即可。站在顾湄的立场,陈清隆,一遍遍审视过李若均。
但李若均始终不能给人强奸犯的感觉。他出现在法庭的时候总是一身西装革履,保持整洁干净的仪容,而且不会大声说话,完全一副三十岁左右白领的形象。
他唯一听到李若均说的一句话,是在第二次开庭完毕,休息室,碰巧看到李若均跟顾湄说话,只有轻轻的一句“随便你!”顾湄脸色惨白,他当时觉得顾湄是被深深的伤害了!
这对夫妻真是非常奇怪,不像别的人,在法庭上一定是争锋相对,什么攻击性的语言和行为都能做出来。顾湄与李若均却表现得很平和,让人联想不到竟然是强奸案的当事人双方。
这些印象累积下来,陈清隆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难道顾湄并没有被强奸,她只是为了离婚或别的什么才告她的丈夫?
陈清隆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羞耻,从前他从来没有想过顾湄会是什么不堪的人,她这么高贵柔弱,应该被同情,被呵护。他今天竟然因为发现顾湄和金主任的恋情而对以前的认识做全面否定!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祟吧。
自己真的很可笑,明明是暗恋,却要求顾湄保持贞洁,又不敢去表白。想到这里,他深深讨厌起自己来。
“我是什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大学生而已!居然学别人妄想起金贵的爱情!”陈清隆自嘲的想。
好像有点秋天的感觉了,天气随然很晴朗,但吹过来的风是凉爽的。陈清隆起了鸡皮疙瘩,今天只穿了一件T恤。眼前一阵灰尘飞扬,他不禁闭上眼睛。
“轰隆”的机动声在耳边响起。“清隆!”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感到一股大力拉扯,右手快断了的剧痛,好像被人拖着往右移动。一阵晕眩过后,他才能看清楚周围。
怎么回事?转头看到李若孙在旁边气喘吁吁,路边一辆土方车停着,司机趴在窗口大骂:“拜托看看路好吧,小伙子!找死也不能到大马路上,害到别人的!”
一旁的李若孙也抱怨,“怎么叫你都不听,我还以为认错了人,走近一看才发现车子都快撞上了,你还一动不动,哥们,想寻死啊!”
“抱歉!”只能这么说了。那一刻,他其实真的是有想死的冲动。
自己实在没有心情去上班,让李若孙代自己去了。两天前被李若孙从车轮下救出,当晚跟他去了一家酒吧。不知道是些什么名字的鸡尾酒,但很好喝。晚上怎么回学校的都不知道。
或许是在酒吧的时候谈到顾湄的案子让自己心情不好的缘故。
“说起来,你在律所实习的怎么样?那家律所可是很挑人的!”李若孙不经意问起清隆的工作情况。
“还行吧!”
“听说你最近跟金律师在打一件强奸案,很受关注喔!”
“这件案子受关注吗?”他有些疑惑,
“你还不知道啊,顾湄是“likely”服装公司的董事长,她老公是我堂哥!”
什么!这到真是让陈清隆大吃一惊。顾湄的老公是朋友的堂哥!
看到陈清隆一副嘴巴大张的表情,李若孙大笑起来。
“你是吃惊我堂兄怎么可能是大公司董事长的老公呢?还是吃惊人家董事长的老公是我堂兄!呵呵!”
“其实,我堂哥早就没有跟家里联系了,算得上是断绝关系吧。好像当初就是为了跟顾湄结婚才跟家里断的。因为家里很反对他当人家的小白脸。”
李若孙毫不在意的样子到让陈清隆为自己的表现露骨的吃惊感到不好意思。
可是,顾湄在他心里是遥远神圣的,从没想过自己会离她这么近。虽然想过要放弃这段暗恋的感情,还是忍不住关注关于她的消息。
“你堂哥为什么会……跟顾湄走到这一步?”清隆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满不在乎一些。他不认为当初李若均会是因为钱才和顾湄结婚,顾湄有吸引人的特质。
“他被甩了!我妈从我伯母那里听来,听说,他不想分手,顾湄就使出这招,还真毒,就算我堂哥没跟家里联系,兄弟情分还在。看他这么被冤枉,我都替他不值。他家里好像已经开始原谅他,准备支持他。”李若孙又点了一杯威士忌,慢慢喝起来。
“你要不要来点?”李若孙见他杯子空了,询问他。陈清隆恍惚的点点头。
是顾湄提出分手的话,那么被强奸的事情就有极大地可能性了。不过,对于顾湄人品的评论,从别人的亲戚口中听来的还是不要相信。决定保持顾湄在心中的形象,他不想再询问李若孙关于顾湄的事情。
可是李若孙那一开了阀门的嘴巴就很难关上,滔滔不绝的诉说着他堂哥是多么的不幸,以前如何的优异,被顾湄看上后,就一直没有起色的低沉下去,现在顾湄又是多么险恶……
连带的,陈清隆也越来越郁闷,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破灭了。好像是神坛上的东西掉落在尘垢中。
他不停喝酒,杯子从空的变成满的,又从满的变成空的,昏暗的灯光打在脸上,看到的是难以言喻的寂寞。
没有想过,江江竟然会来看自己。谎称生病,找人代班的陈清隆,顶着一头乱发,穿着短裤、拖鞋。
江江笑盈盈的眼睛一看到他这副形象,立马笑的眯起来。“你还真是一副生病的样子!”
觉得不好意思,他带江江去了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虽然是便宜的地方,装潢也不考究,但菜色还不错。
“你来之前怎么不联系我,我也好准备一下。” 陈清隆抽出筷子用茶水洗过后才递给江江。
江江接过筷子,感叹一句:“你真是很温柔啊!”
“又这么说,上次就想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江江摇晃了一下筷子,“这个,你总是在小处很体贴,是个温柔的男生!”
听到江江明显的暧昧的话,陈清隆不禁有些后悔问她这个问题。
以前觉得江江很可爱过,动过追她的心思,而现在……
“爱情这种东西,就像小时候的梦想,没有实现的就是永远遗憾的,会觉得很难忘。但是自己真正选的东西未必不好,也可以从中找到许多乐趣,还可以混口饭吃。”江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呵呵,你怎么了,到底在说工作还是爱情啊?”
“笨蛋,我在说你啊,你还要不要好好工作!这次的案子虽说不大,但也能学到很多东西,你不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江江突然摆出一副学姐的姿态。
“是是是,谨遵学姐教诲!”
“是不是对顾湄不知道怎么办?”
诧异!“什么……怎么办?”
“别骗我了,女人的直觉很敏感。你整天一副盯着顾湄看的样子,我早就猜到了。还有,每次顾湄来事务所,你都抢着去接她!”
陈清隆不禁苦笑,“有这么明显吗?”
“就是这样,别人是不怎么在意你才没发觉,我是……”突然尴尬的停住,这话听着像表白,神经粗的江江也脸红了。
“总之,你表现得很明显。我是想劝你,不要把你的意识过剩带入工作。你总是以顾湄为中心,先不说对你自己不好,对事务所也不好。”
陈清隆再次苦笑,“我明白,她不是我招惹的起的。”
“看你一副不振作的样子我就生气!本来不想管你,可是听到李若孙说你差点发生车祸,我就有点担心。”
陈清隆突然一阵感动,看到江江气鼓鼓的腮帮子,忍不住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
江江一愣,脸更红了,头也低了下来。
没想到她有这么害羞的表情。陈清隆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她了。
江江果然不是单纯的来看自己。她带来了顾湄案件的卷宗,还有其他几个案子需要打的诉状。陈清隆决定旁观这个案子,不再把自己的感情带入其中。
把其他案子丢到一边,仔细的看起了顾湄的卷宗。
顾湄提供的精斑已经鉴定出来,DNA显示的结果的确是李若均,虽然知道顾湄是被强奸了,看到那代表她曾经与人发生性关系的证据,心里一阵发酸。
金主任成功证明了与顾湄发生关系的人是李若均,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打定义,定义强奸这个概念。陈清隆想,是不是需要找个权威学者来提供解释。
迅速在脑海里过一遍可选择的人。
学校宿舍里没有装空调,天气依旧偏热,陈清隆擦擦脑门上的汗,走到阳台吹风,一边看着校门口人来人往,一边琢磨着金主任接下来会怎么做。
随意的低头一看,一辆熟悉的银色宝马映入眼帘。一个预感袭来,他心脏突然紧缩。目光随着车子停留在宿舍区的停车处。
随着车门打开,一只雪白的手伸出来,接着,是让陈清隆魂牵梦萦的那个小小弱弱的身影。顾湄穿一身蓬松的雪纺连衣裙,看上去年轻了不少,脚下一双平底的单鞋,个子更显得娇小。
为什么她来学校?这是陈清隆首先想起的疑问。他不会自恋的以为顾湄会是来找他的,天知道,也许顾湄根本不知道还有他陈清隆这号人存在!
顾湄径直朝办公大楼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建筑物中。
他一直看着栋建筑物的大门,虽然知道还有别的出口,他就是相信顾湄还会从这个他能看见的大门出来。
校园的钟声响起来,他数了一下,整点报时是下午两点的时间,那么顾湄进去了大概有两个小时了,为什么还不出来?
正想着,顾湄撑着一把黄色小阳伞走了出来。她的神情有些低落,也许没有办好事情。
看她慢慢走近停放的车子旁边,陈清隆心里叫着,“你慢一点,让我再多看你一会儿!”
顾湄仿佛听到他的心声,打开车门的时候,动作停下来,她猛然一仰头,视线正好对上陈清隆。他张大嘴,避无可避!
“你下来!”顾湄用嘴形告诉他。
陈清隆猛点头,转身回寝室,不知道他是用什么速度下楼的,好像一瞬间,他就站在了顾湄面前。
餐厅里光线昏暗,舒缓的音乐流淌在餐厅的每一个角落。气氛很好,正是下午茶时间,人不多也不少,大家都轻声细语慢慢交谈着。
陈清隆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比任何一场面试,任何一场演讲,任何一场考试都让他紧张百倍。他对面正坐着那个他紧张的来源。
“你是金律师的学生?”顾湄点燃esse的香烟,吸了一口,好像想起什么,又将烟抿灭。
“在律所里名义上是!”听到顾湄的声音后,他突然镇定下来,可以直视她的眼睛。
“在学校里,我不是!”口气泄露了一丝对金律师的不满。
顾湄嫣然一笑,“你不喜欢金律师吗?”
“没有!他是个好律师!”
“是的,他真的很好……”顾湄若有所思的说。
中间开始沉默,顾湄没有再说话。
“你,为什么突然看我……”清隆鼓起勇气问道。
顾湄微微一笑,“只是很好奇,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后你一直在暗中关注我,刚开始以为你记挂着被我打了一巴掌的事情,想着找个时间正式向你道歉。”
原来她是知道我的,她是意识到我的存在的!知道这个事实后,陈清隆胸中翻腾着狂喜,他捏住拳头,努力不表现出来,不想在顾湄面前失态。
“没想到,你是喜欢我!”
陈清隆张大嘴,“你……你怎么……知道?”难道是江江说的,只有她知道这件事。江江是什么意思?
“女人的直觉!”
心里认定了是江江说的,他心里非常不快。
顾湄见他神色不好,问道:“你不高兴吗?我是猜错了?”
“没有,您说得对,我喜欢你,我一直关注着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你是个神经质的女人,后来得知你被丈夫强奸,非常同情你,渐渐发现你有着独特的魅力,于是不知不觉爱上你。每次看到你出庭,面对案件的争议和别人的不理解,我心里比你更难受,总想着要帮你挡掉一切伤害,但是很遗憾,我没有这个能力。我只是个大学生,什么都没有,连请你喝杯酒的钱都没有。我不敢告诉你,只能默默关注你,希望你早日从麻烦中解脱,希望你找到个更能帮助你的男人。”
他终于诉说了,积压了好像一辈子的话说出口后,心里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听完他的话,顾湄表情悲哀,眼泪掉了出来。
“以前也有个人这样跟我表白,他的语气和话几乎和你一摸一样。”
陈清隆心想,这个人也许是她丈夫李若均,也可能是金律师。
“他当时也什么都没有,我刚继承了爸爸的公司,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一直不敢跟我表白,或许我比一般女人的直觉更敏感,我发现了他,于是他向我诉说着跟你很像的一番话!”
顾湄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陈清隆不想打扰她,也许那部分回忆很美好,他可以利用这样的空隙细细的近距离的看她那张美丽的脸。他知道顾湄是个极富魅力的女人,他知道一定有许多男人爱上过她,他也只不过是其中一员,他的深情也许对顾湄来说,并没什么奇特,但是,他并不希望顾湄会回报,他只希望她知道!
顾湄回过神后,微感不好意思。
“对不起!”
“没有关系!”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来H大吗?”
“难道是为了案子?”
“恩,你很聪明,金律师说需要一个专家证人,我想亲自来拜托教授!”
顾湄轻啜一口咖啡,很懒散的看着陈清隆,好像在他脸上搜寻别人的影子。
“不过,教授好像不太愿意!”
“需要我帮忙吗?我虽然不足为重,但是在校园里,老师还是比较信任我!”陈清隆努力的想要帮助她。
顾湄凝神思考,在考虑他的话。隔了一会儿,才点头,“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她握住清隆的手,眉头微微皱着,“很感谢你的感情,我真的无以为报,以后如果需要我的帮助,请你大胆的开口,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你!”
而陈清隆此时的震撼,不是顾湄的慷慨许诺,而是他的右手竟然被顾湄握着。
从西餐厅出来,等着顾湄去取车,街道斜对面的红绿处几个人吸引了他的视线。
李若孙扶着一位老太太和一位老人等着绿灯过马路。老人的面容跟李若孙有几分相似,但年纪似乎过于老迈,约莫有六十几岁,头发花白,不像是他的父亲。红灯转换成绿灯,看着两人急步跑过斑马线,直往西餐厅后面的停车场跑去,他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赶到停车场时,顾湄已经摔倒在地上,李若孙在劝旁边的老太太,老太太不停地用方言骂顾湄。老人则气愤的在一旁瞪着地上的女人。
他虽然不太懂本地方言,也大概明白老太太是在骂顾湄陷害她儿子,儿子瞎了眼之类的。看来,两位老人是李若均的父母,顾湄的前任公婆。
顾湄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有些担心,扶起顾湄,她已经失去意识,晕过去了。
“顾湄!顾湄!”她还是没有反应。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他眼睛发红的朝李若孙喊道。
李若孙护住老太太好脾气的说,“我伯母推了她一下而已,你先送她去医院吧,她好像流血了。”
陈清隆现在才注意到,顾湄下体的裙子上一片血迹。不敢再拖,他急忙把顾湄扔进车里,开车去医院。
好在附近就有医院,及时送到医院,顾湄得到医治很快醒了过来。
这却让陈清隆发现了一件让他吃惊的事情。顾湄竟然是怀孕了,而且已经有三个月,她刚才险些流产,好在送医及时,保住了胎儿。
坐在顾湄的病床前,陈清隆百思不得其解。
顾湄抚着肚子,看着陈清隆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陈清隆低着头,半晌,才说:“我没有想问的!”
“我只能说我爱孩子的父亲!”
顾湄显然不是现在才知道自己怀孕。
周一的时候,陈清隆回到事务所,发生顾湄事件后,他不想再让李若孙顶班,两人已经产生了隔阂。
早上,金主任组织了关于顾湄案件的会议。
“顾湄决定撤诉!以前准备的证据不用整理了!”金律师冷淡的语调并不让陈清隆吃惊。
这自己是早就能预料到的结果。整个案件的难点不在于证实婚内强迫性行为是强奸,而是在于顾湄根本没有意愿把他的丈夫送入监狱,她这次起诉不是为了离婚,不是为了夺财产,不是为了婚外情,而是因为她很爱自己的丈夫。
江江戳了陈清隆一下,“集中注意力!”陈清隆不快的“哼”了一声!
待会议结束,陈清隆先出会议室。江江追上来。
“你生气了吗?”
看着江江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原谅了她对顾湄说出自己感情的事情。
“没有,刚刚分配了案子,比较忙!”
“明明在躲我!”江江咬着嘴唇。
“我们在公司不说这个事行吗?”他真的有一叠卷宗要处理,没有时间谈这种事。
径直走到座位,投入工作。
江江一个人立在原地。
再知道顾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李若孙找清隆去泡酒吧。两人本来就没什么激烈的矛盾,所以也没花多少时间去化解,自然而然又走到一起。
“上次看你很紧张顾湄的样子,我真是被你吓到了!”
陈清隆笑一笑,顾湄已经离他很遥远,那起满怀期待可以标新的强奸案结果是不了了之,他的暗恋也是一样的结局。
李若孙只当他是非常维护当事人,并没有把他的行为想到他处。
“我堂哥这次跌破所有人的眼镜,他居然又上当,跟顾湄那个……女人私奔到美国去了。听说顾湄用所有家产诱惑他,我看他是不接受教训,让钱迷了眼睛,早晚再走上绝路!”
他虽然猜到顾湄会和李若均复合,但没料到两人居然会去美国,也许是想逃避压力和一切的是是非非。
顾湄穿着粉色套装的样子,顾湄被连衣裙裹着的样子,顾湄的一起形象都变得模糊,或许是酒吧里的音乐太吵,他无法集中精力。
可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在慢慢淡出他的生活,包括顾湄这个人。他简直想拖住顾湄,求他不要连回忆都让自己淡忘。
李若孙太气愤于他堂哥的行为,说了几句气得说不下去,闷着喝酒。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支支吾吾的问:“那个,你们事务所的江江……她有男朋友吗?”
陈清隆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酒杯中红棕色的液体,莫名的伤心。
在公司里,江江递给他一张纸条。写着:“下班后一起吃饭!”
江江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约他,他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决定赴约。
两人在一间简陋的餐厅,江江毫不在意周遭的环境,与顾湄的精致是鲜明的反差。陈清隆在心里不自觉的做着比较。
“知道你很忙,我长话短说了。金律师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是顾湄写的。”
江江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接过信,他迟疑一下,当着江江的面,打开看。
“陈清隆:
你好,我其实前两天才通过金律师知道你的名字。你是个很好的男孩儿,你喜欢我只是被我的表象迷惑。我认为自己有义务让你了解真实的我,毕竟你帮助过我很多。
我很爱我丈夫,他比我小十岁,当年他对我的爱情表达的模式和你几乎一摸一样,看到你我就想起与他的点点滴滴。
也许你很疑惑为什么我这么爱他还会告他强奸。我不想瞒你,他有着巨额的债务,如果要为他还债,势必会耗掉我所有家产。我们俩都不愿把我爸爸辛苦创建的公司卖掉,于是想出到监狱里躲债的办法。
我不是个好女人,为了能让我们的计划成功,我明知道金律师喜欢我,还利用他的感情,让他帮我代理这件几乎是荒唐的案件。
案子几乎要成功了,我们当初本来打算的是在他被判入狱后,再翻案,如果可以要求国家赔偿,也是一笔不小数目的钱。以外的是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你这么聪明,相信当时你也猜到了,我跟若均打官司才两个月,但是已经有三个月身孕,孩子当然是我丈夫的。
自从有了孩子我就一直动摇,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案子继续下去。后来发现了你,好像找到以前的李若均。
从和你吃饭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不想若均为了一点债务就进监狱,不想自己为了这么一件算不上正确的事情就违背心理和金律师纠缠,更不想让孩子出生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刻。
于是,在医院里,险些失去孩子后。我就毅然决然的卖掉公司,还清大部分债务,我们到了美国,生活很幸福。宝宝也很好。希望你也过得幸福,找一个好女孩儿,过你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
顾湄在芝加哥”
陈清隆把信折叠起来,放进公事包。
看到江江支撑着头,望着窗外,小小的头,嘴巴微微撅着。清隆于是笑笑说,“晚上有空吗?我们去看电影吧!”
江江摇摇脑袋,苦笑:“我已经有约了!”
陈清隆不再说什么,两人吃完饭,走出餐厅。
李若孙从远处跑过来,一脸灿烂笑容,“差点迟到,我太准时了!”他是朝着江江说的这句话。
在陈清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李若孙就一阵风似地搂着江江离去,边走边回头向他挥手“拜拜!”江江小小的脑袋一直偎在李若孙怀里。
看着两人消失在路口的背影,被秋季傍晚的一点冷冷阳光包裹住,陈清隆心里一阵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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