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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王佳燕_waity.. 于 2011-4-5 23:42 编辑
六排十二座 他们说他唱情歌的时候好像时间都停止了。他专注地凝视着那个地方的眼神让人心动不已。像一个懵然初醒的王子,睁眼刹那遇见了他的倾城。花开花谢,那专注的贵气却是比芬芳更迷人的幻药。 六排十二座,那个位置,是雪的专座。 以往比赛的日子,我总是在电视台演播厅的最角落里看见雪一如既往地来为我加油。从来不举灯牌和海报,却每每能给我站在舞台上的足够定力。当我握着麦克风心慌得无处着落的时候,目光就越过粉丝团直直停留在她身上。她也这样看着我,直到我把歌唱完,然后隐约看见她嘴角沁出笑。我想,她一定是高兴的。为我能实现霸气却自卑的表现欲而由衷地高兴。 很多时候,我一直在想,其实我的歌只是唱给她听的,得不得名次不重要,其他人听不听也不重要。知道我会唱歌的这个世界里,有她就够了。 六排十二座,是槭在素描教室里面的座位。 那个金棕色头发的少年,很奇怪的一个人,不得不引人注意。从来不画色彩,素描成绩优异,并且低调安静,却从骨子里透出种不可一世的张扬。 他从来只是窝在一个小小靠窗的角落里面,晒着一点点兑过水的淡金色阳光认真地在纸上涂抹,握着似乎是他最爱的6B铅笔,一笔又一笔。简单又纠结的世界里深深浅浅的银灰色细线纵横交错。那种感觉,霸气却自卑的,说不出来的矛盾。 六排十二座,是在舞台中央,我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 每次要淘汰选手的时候,我站在命运不定的人群中间,和他们一起手握着手,把自己的未来悬到半空,再等着别人一一击破。惶恐接连交替着骄傲不断淹没自己,就好像溺水。我大口大口吸着恍若已经没有的空气,脑子开始发蒙。 唱歌的时候,手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发抖。一直颤一直颤,被握完的话筒最后都留下一个湿的手印。在这时候我就会想到雪,想到在素描教室看到的雪。短发凌厉的样子,看上去很独特很有主见的女孩子,竟然能伴在我身边。我暗暗发誓,要让她看见我最好的样子。于是,我对着六排十二座的她笑了,台下的粉丝莫名其妙开始尖叫。 六排十二座,不知道这个座位有什么可以拒绝人的冷漠魔法。 奇怪少年回绝所有来搭讪的女生。看着她们讪讪却羞涩的明显是表白被拒的表情我就觉得很好笑,也更对槭感兴趣起来。那些被拒的女生纷纷在背后说着他孤僻,语气里却十足爱慕。我常常在没什么人去的老楼遇见他。我坐在窗边画我的色彩,他站在墙角涂他的素描,相安无事。 那天下了那一年的初雪。我照例踏进老楼,看见他破例没有画素描,倚坐在窗边,抱着把吉他在拨弦,低着头淡淡落寞的表情罩住整张脸,英挺的眉弓骨和鼻梁在光线下深邃不已。神差鬼使,我开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像哪座石膏像?他竟然淡淡地笑了,哪座?我也笑了,Apollo。他道,谢谢。你是第一个听到我弹吉他的人。 六排十二座,决赛时候看她坐在那里,想到我们的从前。 那时候,我在学校里一个人画素描,从来不动笔画色彩,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我调色盘上的颜色永远是脏兮兮的,远没有别人的颜料来得干净,直到我被诊断出是色弱。我原来想放弃的绘画,在决定不再碰颜料后坚持了下来,尽管那永远都不可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以为会以灰暗结束的日子,出现了雪,我去老楼画素描一直会见到的女孩子,算不上惊艳的脸孔却清秀得骇人,黑色的瞳孔里似是藏着无尽的灵气。要我怎么形容在满目雪白里突然盛满我瞳孔的她?只觉得,那一瞬间,眼中的世界竟然鲜艳了一瞬。我对她说,在我身边吧。 六排十二座,素描教室后来的这个位置就常常空在那里。 槭参加了选秀比赛,而且,一路走了下去。每次电视台录比赛的录影带,我都会去。他说,你不在我紧张啊,紧张的时候手握着话筒就一直发抖,唱出来的就是呻吟不是声音啦。所以…我大笑,怎么没看见你画那么复杂的石膏像的时候手会抖?我握住他的手指,放心,我一定会来。 决赛,他唱<断了的弦>。没有拿到冠军。我明白。可他是收获尖叫声最多的一个。 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他,他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冷那么难接近。他很干净,不是外表,是心里的感觉;有很致命的脆弱;还有因为色弱而来不能明说的自卑包裹在骄傲的躯壳里。 时间被拨转了几圈,槭以选秀歌手的名头出道转眼就过了两年。人气越来越稳定,通告越来越多的同时,有什么东西,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开始,他也忘记了是哪一天,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有写日志的习惯。他有看她日志的习惯,也从来不会留言,只是每次浏览后留下一个小小的头像。 “槭,原来我们那么远了啊^_^” 最近的一片日志,最后的登录时间,三天前。他点着鼠标,看着她的寥寥数语。最后那个笑脸狠狠地横在那里,像颗忽然飞出的尖针,来不及躲闪,倏地刺进他的大脑。他鼻子一酸,泪淌了出来,滴进泡面的面汤里,咸得发涩。 手机响了,他深呼吸一口匆匆接起,错过了最后一行被她改得和背景一样颜色的关键:“槭,爱情是爱情,面包是面包。不是有了爱情就会有面包的。你的已经找到了,可是我的呢?” 经纪人冷冰冰的声音——“你在哪里?在干嘛?” “家里,吃泡面……”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吃这种垃圾了吗?准备一下,等下要去电台宣传。” “不是说明天吗?” “改了,你还有半个小时。八点整,我在广播大厦门口等你。” “哦…” 挂断,六点半了,他冲下楼拦出租车。司机认出了他,“哎,出了名有钱了还坐出租车啊?”想起那篇日志,他垂下头,尴尬地扯扯嘴角算是回应,司机看他一脸冷淡和不屑,口出不逊:“不就是搞了几天选秀出了名嘛,摆副臭架子给谁看啊?”说完看向后视镜。却看到他头侧向窗外,脸上冰冷却明显挂着两道泪痕。 我跳下车,迎面冲来经纪人,“快点,要迟到了。”一路小跑把我塞进电梯里,喋喋不休起来,“你怎么又穿得那么随便?尽管是电台,也不能这样子啊。你现在是艺人!上次那件西装呢?项链呢?怎么又是这一条?” 项链,这是以前和她一起在创意小店里买的,一人一条。我天天都戴着,她的,一定已经掉了吧。我像被谁猛地从思绪里抓回来洒上一大勺酸涩的番茄酱,刚才高架上被寒风越吹越淡的哭意又浓了起来。 “我…”一开口差点哽噎起来。 “怎么了?感冒了?” “没有。”我摇摇头,窝在电梯冰冷的角落,紧紧闭上了眼睛。 很久没有碰过铅笔了,很久没有握过你的手了。我弄丢你了。甚至,我都不知道原因。雪,你身上我最喜欢的主见和灵气是不是永远在我的计划之外? 彼时的雪,一个人抱着被退回来的个人简历走在徐家汇隆冬的街头。寒风过肩,她抱紧了双肩,终于下了决定。 槭,你知不知道?我也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少年,在阳光下弹着吉他。或是有握着铅笔认真在纸上描绘的干净侧脸。淡淡隐忍的表情,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只是勾住小指头也可以坚不可摧地迎向未知的未来。一起奋进,一起颓靡,重叠过相互的轨迹后,回头看看,波澜不惊的笑。然后,让生活继续。 可是,我们的轨迹已经不同了,从你拿下比赛的人气奖的那一刻就已经岔开去,越来越远,再也不可能交汇了。 现在的你,站在聚光灯下的你,离我是真的那么远了。你很久没有捏过铅笔了吧?我知道你一定很想,重新在那个教室里面,安安静静再画一幅画、弹上一曲。是时候分开,拐向不同的未来了。恨我的残忍吧,你的光明璀璨无比,我又怎么忍心亲手毁灭?是你亲手缔造的神话,我退出,让传奇继续下去。你依旧是粉丝眼中穿着精致天鹅绒西装的王子,什么都不会改变。更何况,我还要寻找自己的面包。 如果有一天,你也厌倦了镁光灯下的笑; 厌倦了弄个发型每天要花三四个小时; 厌倦了衣服换了又换却没一件能长久带着自己的体温; 厌倦了只有在飞机或车上才能什么都不想的奢侈的空白…… 你一定会明白,我今天的决定。 这幅画,差最后一点了。他从眼前依旧有些黯淡的一堆颜色里挑出了群青。是她说的,这是爱的颜色。提笔写完那行字,他掏出手机—— “我要开演唱会了,你会来么?” 随着这条短信一起被她收到的是一张六排十二座的门票。 换好衣服化好妆的他蜷缩在后台,紧紧握着手机,等着一条短信。然后,舞台灯光就亮了,经纪人走过来伸手:快开始了,我帮你拿着吧。他愣了一下,把手机放进口袋:不用了。然后手开始发抖。没有人握住了。头脑一片混乱里,他被舞者拥上升降台。脸上慢慢拗出灿烂的笑,所谓的,王子的笑容。 你等不到,等不到我登上自己舞台的这一天。可是我想告诉你,我做到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来。 又是<断了的弦>。 断了的弦/再弹一遍/我的世界你不在里面/我的指尖已经弹出茧/还是无法留你在我身边/ 断了的弦/再怎么连/我的感觉你已听不见/你的转变像断掉的弦/再怎么接音都不对/你的改变我能够分辨/ 当聚光灯打到六排十二座,看着那个空落落的座位。唱着情歌的他忽然就哽咽起来。粉丝们大声叫:“槭,不要哭!”然后随着他激动得泪流满面。 其实,整个现场,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泪,为谁而流。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躲在十二排三座的她。她也哭了,被当成一个疯狂的粉丝埋没在花花绿绿的灯牌里。 十二排三座。不是六排十二座的这里。槭,我没有让你失望,我还是来了。我来看你的演唱会。坐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座位,静静听<断了的弦>。其实……后天,我就要出国了。我试着,只是在你的身边做一个看客,淡淡漫不经心的样子。一点点麻痹粗壮自己的神经,让它们不至于紧绷到随时都会像琴弦一样,把自己这样子残忍的调调拨给自己听。不至于被现实这只举手拨一下,再拨一下,就全部都断了。 可是,我听见你唱这首歌了,弦终于还是断了……槭,对不起…… 临走的前一天,她决定最后一次回学校看看。 故地重游,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里。新布置的教室,已同毕业时大不一样。 她一幅幅看下去,当目光接触到第十二幅画的瞬间,惴惴定住。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却似曾相识的一幅画。 满纸银灰色杂乱交错的线条密密堆满,正中央用橡皮轻轻擦出一枚很大却很精致的雪花。重叠在上面的还有一行群青色的小字:Rakastan Sanua 署名:槭。 四下安静,心随着眼泪一滴滴坠到地上。 对不起,槭。对不起。 许久,她有些窒息般转过身。 光线晦暗的走廊尽头蓦然站着一个金棕色头发的少年,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懵然初醒的王子,就在睁眼的刹那,遇见了他生命中的倾城。
华东师范大学 学前教育与特殊教育学院 吴恩慈 |